中國時報【符豐原英文補習班推薦立中╱主持 楊婕╱記錄整理】

陳子善×楊澤我認為,沒有上海可能也就沒有張愛玲。《傳奇》出版時她就說是為上海人寫香港,上海與香港形成對照,呈現與昔日小說完全不同的視野。香港當年其實和台北一樣是個小城市,不是上海這樣的大都會,張愛玲寫出《傾城之戀》,進一步激發她替這兩座日軍威脅下的戰火餘生的「危城」做定位,見證。

符立中(以下簡稱符):陳子善先生是張愛玲的考證學泰斗,這回是第三次來台北,想請陳子善先生先談談對台北的印象,以及張愛玲與城市的關係。

陳子善(以下簡稱陳):我第一次來台北是1994年,第二次來是1999年。80年代我在上海住的地方仍有蛙鳴、螢火蟲,現在全是柏油路,每個城市都難免這樣的命運。我認為,沒有上海可能也就沒有張愛玲,40年代上海在中國所有城市中最具現代性,地理環境上,它是近代租界,文化多元,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後,文化、經濟中心仍在上海,有「東方巴黎」之稱。30年代寫上海的作家比如茅盾,聚焦在鬥爭、都市寫實,另外還有新感覺派。張愛玲不斷提及穆時英,說明穆時英的作品張愛玲讀了有點想法,雖然張愛玲認為自己可以超越穆時英。

符:新感覺派奠基者劉吶鷗,他的文學成就雖不及穆時英、張愛玲,但他當時從事電影工作,張愛玲是大影迷,我認為這方面有潛移默化的影響。

張愛玲的都會全民英檢初級複試新視角

陳:張愛玲40年代寫都市有新視角,她有香港經驗,而當時中國作家寫香港者很少。《傳奇》出版時她就說是為上海人寫香港,上海與香港形成對照,多種視角交匯,以前從未有作家這樣處理,他們寫上海就直接寫上海。張愛玲也寫到外國人的生活,呈現與昔日小說完全不同的視野。我們討論中toeic 考古題下載國現代文學史寫都市的代表人物,是無法迴避張愛玲的。

符:1986年港台發表〈小艾〉,是張愛玲作品的新紀年,〈小艾〉出土,相關考證成為顯學,才有今天的《小團圓》、《雷峰塔》、《易經》三部曲。張愛玲去世後,楊澤主辦第一屆張愛玲國際研討會,論文結集為《閱讀張愛玲》一書,楊澤序文〈世故的少女──張愛玲傳奇〉最早由城市少女的角度觀察張愛玲其人其文,可否從自己的文學經驗出發來談談?

楊澤(以下簡稱楊):城市文化、城市文學的研究很富挑戰性,現代文學後面往往有城市文化的大背景在。子善兄剛才點到的,張愛玲筆下的「上海─香港」雙城對照記,很有意思,香港當年其實和台北一樣是個小城市,不是上海這樣的大都會(metropolis之於city),但透過太平洋戰爭給張愛玲的震撼經驗(〈燼餘錄〉),張愛玲不單寫出了《傾城之戀》這樣觸及女人及城市歷史靈魂深處的作品,也進一步激發她替這兩座日軍威脅下的戰火餘生的「危城」做定位,做見證。所謂一笑傾人城,女人的風情,城市的風華,一直連結在一起,張愛玲對此有高度的自覺。

上海文化傾入台北城

但我今天想講的是「三城記」。我手上有一本新書《雙城故事──從上海到台北的一次文化平移》,作者吳漢仁、白中琪是兩個久居上海的台北人,他們從社會生活,商業百貨,綜藝文化,金融貿易,教育醫療……林林總總各個層面考察了戰後上海文化大舉入侵台北的現象,十分值得參考。譬如大家熟悉的牛肉麵文化,或許不是台灣本土的發明,而是當年洪長興清真館進入台北以後激發的。

書上說1949年7月8日,上海清真洪長興平津菜館在台北市中華路(西門町口)194號南亞大廈二樓營業,由上海名師李文彬主廚。名菜便有涮羊肉、燜爐肥鴨、牛肉麵、粉蒸牛羊肉及各式甜點,成為台北第一家,也是最大最著名的清真館。我這才恍然大悟,牛肉麵其來有自,也許並不是傳說中南部老兵拿美軍牛肉罐頭做實驗,獨立發明的。

東亞摩登傳入西門町

我這裡要強調的是,上海文化對台北的入侵涵蓋了「雅」和「俗」兩個完整的層面。西門町這一帶原是日本人發展出來的,1935年還在其周邊舉辦了「台灣博覽會」,1945年以後上海人紛紛湧入,西門町今天還是有強烈的海派色彩。我在這裡講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城市傳奇,49年以後一對白俄夫婦逃難到台北,也許出於上海城隍廟的記憶殘留,他們看準了台北城隍廟對面的店面,創造了台北的「明星咖啡屋」。

大家知道50、60年代的台灣現代詩成就非凡,大家也知道,現代詩的香火透過上海的路易士(深為張愛玲所熟悉喜愛,即後來的紀弦)傳到台灣,香港則是中間的轉運站。這是上面說的「上海─東京─台北」之外,另一個「上海─香港─台北」的三城記,而這兩個「三城記」的交集,似乎就顯現在周夢蝶這樣一個河南來的,卻長期在明星咖啡屋門口擺書攤的現代詩人身上。

城市文化是有地層的,很多時候會產生記憶的斷層,一旦考古出了土,廢墟上的靈光往往引人入勝。剛剛提到西門町,電影街是從日本人時代就經營、發展,當時便有「新世界」、「大世界」、「國際」電影院,上海人來後也用了這些名字,這是一種東亞摩登,大家都喜歡取類似的名字。

東京文化移入上海灘

陳:我們對「上海人」的界定也有不同說法,像浦東和浦西,方言就不同,浦東人如傅雷,我與我太太都是浦西人。浦西有租界,因此近代上海發展重點放在浦西,對浦西人來說,到浦東意味到鄉下去,改革開放後才搞浦東新區。浦西還有「上只角」、「下只角」之分,比較高等與比較普羅大眾的。許多當代作家寫兩者間的模糊地帶,比如金宇澄《繁花》;程乃珊這樣的女作家則寫「上只角」,王安憶住的地方也屬「上只角」,離張愛玲舊居不遠。無論王安憶或金宇澄,哪怕他們自己不承認,我們作為讀者、評論者都覺得還是在跟張愛玲對話

上海30年代有很多日本人,也有許多中國人留日,如劉吶鷗。浦西又可以蘇州河為界分南北兩部份,蘇州河以北是日本人的範圍,新感覺派、創造社都在這裡,最有名的是內山完造創立、魯迅常去走動的「內山書店」。我編《現代中文學刊》,從今年第一季開始刊連載當時一名文人傅雁長的日記,傅雁長的日記很有趣,寫每天在上海這座城市做什麼事,用班雅明的理論來說就是都市漫遊者,去咖啡館、看電影,又是基督徒,必須上教堂,還去開音樂相關的會議。傅雁長的記載可以彌補魯迅日記的空白,有時他記了今天跟魯迅等人去菜館吃飯,但魯迅日記沒記載。傅雁長不可能作偽,他不知道我們會看到他的日記。日記也記到郁達夫、劉吶鷗,非常有意思。

(上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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